秦恪

肚兜

  生意好不容易开张一次,正宽衣解带,楼下一阵喧哗。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失了兴致,将裤腰带重新系好,骂骂咧咧的出门查看是什么情况,许久不见回来。到手的银子飞了?我心头不痛快得很,手上动作不停,将解下来的头发胡乱挽了个髻,声音提高了八度,踹开门也走了出去:“要死啊,一天天的――”

  尖利的音调猛地急转直下,带着一丝颤音消失无踪。张扬恣意的鹰怂成了鹌鹑。

  那出门查看的嫖客正被枪指着脑袋,额角挂满汗的跪在门前。走廊里站满了当兵的,放眼一看,好家伙,楼下大厅里也全是背着枪的人,将整栋万春楼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桶。淫声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,嫖客和姑娘们全都被带出房间,有些嫖客躲在姑娘身后发抖。忘了裤腰带、提着裤子的,外裳没系好、露出一点雪白肌肤的,还有面容慌张的鸨母,全聚在大厅里,场面乱极了,却又静得能听见楼外的寒鸦声。

  后脑勺被顶上一个冷硬物体,复又点了点:“下去。”

  我大气不敢出,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下了楼,一个看模样像是领头的军爷看了我一眼,示意我站到姑娘们中间去,一尾鱼游进了五颜六色的海洋。熟悉的脂粉味钻进鼻腔,身旁是姐妹们肌肤的温度,我稍稍少了一些慌张,借着姐妹们身躯的遮掩迅速抬头看了一眼,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起来――那领头的军爷可真俊,唇红齿白的,英气挺拔极了,哪里是那些满脑肥肠的嫖客可以比的。

  他缓缓扫视了我们这群人一圈,低沉的声线裹挟着迫人的冷意。

  “我接到线报,你们这里有人窝藏敌军的探子。你们仔细想想,周围的人有没有什么异样,或是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。提供线索者,赏。知情不报者,杀。”

  鸨母一听,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看样子想去拽他的裤脚求情,又被枪口顶了回来,张了几次口,急得说不出话,索性嚎啕大哭起来,脸上的白粉簌簌的掉:“军爷呀,话可不能乱说,我们都是良民哪,挣几个卖身钱,就求有口饭吃,哪来的胆子窝藏什么敌军的探子!”

  他并未说话,抬手示意兵卒搜查每个房间,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,教人看不透他的心思。真是个眉目风流的少年郎呐,这身板,这气质,万里也挑不出一个……

  我抠着指甲上的蔻丹,多年风尘浸染的缘故,竟轻飘飘送了一个媚眼过去。

  好死不死,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
  他眼神一凛,拨开挡在我面前的姐妹们疾步走过来站定。他应该是上过战场或杀过人的,昏黄灯光下,高大的身形投出一条长且戾的影子。

  “你很可疑。”

  我心头一慌,忙不迭软了语调求饶――烟花女子的惯用伎俩:“军爷,奴家,奴家只是见您生得太俊俏……”

  “是啊军爷,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穷鬼,接不到什么客,赚不了几个钱,她那间房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,怎么藏人哪?”鸨母笑着一张脸过来打哈哈,生怕我给她惹了麻烦,又横甩了我一耳光:“乱发什么浪?!”

  那唇红齿白的军爷打了个手势,止住了鸨母的喋喋不休,一个小兵跑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,他又绕着我走了几圈,似在打量,也似在思索,片刻后开了口:“今日没搜出个什么,不代表我以后不来搜查,你们要是敢窝藏敌军探子……”

  “哪儿能!哪儿能!”鸨母擦了擦额角的汗,连连摆手。

  “收队。”他朗声道了一句,围了大厅一圈的兵卒有秩序的列成两队,步履锵然。而他转过身朝门外走去,皎白月华与浓墨夜色镀在身上,倜傥得不似个凡人。

  ――老娘人老珠黄成这样,约摸着一辈子也就只能见一次这种货色的男人了。

  反正都已被问过一次,也已被鸨母打骂过一次,索性再大胆一次,被一枪崩了也值了。

  “哎,军爷止步!”顾不得鸨母涨成猪肝色的脸,我疾步追了上去,自怀里掏出手帕丢给他:“军爷生得俊,有空来照顾我的生意,不收你钱!”

  一道红色划过空中,好死不死兜头扣了他一脸。

  咦?我的手帕不是红色的。

  定睛一看,老天爷呐,一定是方才做生意的时候,衣裳都脱完了,哪里还会带着手帕在身上。这些兵又来得急,自己出门查看时内外衣裳都只松松一穿,竟把肚兜当成手帕扔了出去!

  这一次,四周静得连寒鸦声都听不见了。

  “你……”良久,他抬手拽下肚兜,避之不及的往地上一扔,又退了两步,脸和耳朵涨得通红,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:“你!”

  哟,看样子还是个雏。

  我便笑了,咬着唇角问他:“军爷,奴家的肚兜,香不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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